衣锦桥俗称半山桥，位于半山街道南上塘河上，单孔石拱桥，始建于唐僖宗二年（875）。衣锦桥于2003年被公布为杭州市首批市级文物保护点。上塘河在元末张士诚开凿塘栖至江涨桥段新运河前，是大运河进入杭州城的主要通道。现桥洞北侧保存有古纤道一段，长20多米，由青石板组成。该段古纤道低水位时露出水面，平时没入水中，虽历经沧桑，保存仍较为完好。桥洞壁上还留有古人行舟背纤长期摩擦所留下的深浅不一的纤痕，是上塘河千年漕运的历史见证，也是拱墅区内仅存的纤道类水工遗址，具有较高的历史研究价值。

　　原住民的古纤道情结

　　因为资料匮乏，知情者不多，而且古纤道没在水下，寻访上塘河古纤道的工作，一度真像是“老虎吃天——无从下口”，使人深感棘手。这时候，我查询上塘河古纤道的网络信息，意外发现了金德意的名字。2008 年9月4号，《都市快报》报道： 

　　昨日11时59分金德意来电：半山的上塘河上有座古桥，叫“半山桥”，也叫“衣锦桥”。今天早上我看到上塘河水位下降，古桥下面的纤道都露出来了，一块块的青石板。我住在半山40多年，以前都听人家说说的，现在我可是踩在古纤道上啊，很激动！ 

　　报社的核实报道是这样的：“在古桥北侧的桥墩边，一排青石板在水里若隐若现，踩在青石板上，水刚好没过人的脚背。衣锦桥西面在造高架桥，昨天因施工需要，暂时截流，上塘河水位下降，青石板就露出来了。 

　　“金德意和不少半山村村民坚定地认为，这些青石板就是以前的纤道，‘村里老人家都说，以前的纤道还要长，起码还要向桥外延伸各20 米。后来村民们造房子，纤道的青石板和桥面上铺的石板被人东一块西一块地拿走了，古桥就废弃了。’ 

　　“衣锦桥北侧还留下大小共6块青石板，桥墩两侧的两块最长，有3米左右；中间有3块1.6左右，小的0.5米。青石板没有花纹和字，看不出什么，只有两侧桥墩上留下的深浅不一的纤绳印，让我们感觉到一些东西。” 

　　时隔将近六年，浙江在线的报道《半山古纤道重现》，其中又透露出半山原住民的喜悦，甚至是雀跃之情。

　　“一早就有朋友打电话给我，兴奋地说纤道又能看到了。”杭州拱墅区皋亭文化研究会会长倪爱仁，昨天一大早，就匆匆赶到了半山石祥路临丁路口的上塘河边。 

　　衣锦桥下，是缓缓流淌的上塘河水。平日里并无特别，只是昨天，随着河道水位的下降，衣锦桥北侧的桥墩边，浮现出一块块由大型青石板搭建而成的小道。 

　　这些青石板，厚度为39厘米，为首的一块有3米长，其余的为1.5米长。石板搭成的小道沿着桥墩而过，延伸出十多米的距离，再远处，却依旧是被水淹没着。小道和现有的河道堤岸高度相差足有一米多，从桥上看下去，仿佛漂在水面上的独立小天地。 

　　“这里是上塘河的上游。这几天下游善贤坝等几处河坝开闸放水，水位慢慢下降，这才露出来的。”站在纤道上，倪爱仁指着桥洞壁上留下一道道凹陷的横印——这是纤绳长期摩擦所留下的深浅不一的纤痕，摇头叹息。他说：“随着河床的抬高，水位上升，这条古纤道遗址已经没入河中40多年了。只有遇到类似开闸放水的时候，才会露出来一两天，而距离上一次古纤道露出水面，已经有5年光景了。” 

　　纤道的定义，《运河名城——杭州》一书是这么说的：“纤道，就是航道沿岸的道路，纤夫拉纤引船，陆行其上，故称纤道。航道沿岸的道路往往就是堤塘，所以又称纤塘。” 

　　“纤夫拉纤引船，应该很早就有。浙江余姚河姆渡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陶舟，前后两端共有3孔，其前端鸡胸式突出处的小孔，很可能就是为纤引系舟而设。古代行船，一般以桨、橹、帆为动力工具。或遇载重量较大，或逆风、逆水行船，往往需要牵引而进，纤夫几乎成一种专门的职业。” 

　　纤道能够保存，倪爱仁说：“要感谢俞贤荣这样的有责任感的村民。俞贤荣做过生产队的队长，每每看到有人撬河边青石板去造房子，他就会竭力制止。虽然力量微薄，毕竟也起到了保护作用。” 

　　“不能忘记老俞！”倪爱仁说。

　　纤道上的纤夫

　　要了解纤道，当然连带要说纤夫。 

　　运河文化民间研究者见仲说：“纤夫有几个类型，一种是杭州本地的，是跑短途的。长期拉纤的，基本上是外地的。以前的纤夫，叫担丁，这种人是老百姓中最底层的，是不入流的。担丁实际上是不正规的，比如说，一船木料拉到什么地方，拉了一半，这个人不做了，中途走掉了，从中又叫上来一个人，就是担丁。正儿八经的纤夫，是指船家长期雇佣的，这种纤夫相对正规一点。很多纤夫往往居无定所，这帮人的特点是什么呢？大碗吃肉，大碗喝酒，因为什么时候死，不知道的。打架不要命，干活又很拼命，人很善良，脾气很粗暴。人穷志短，马瘦毛长，所以爱占小便宜。还有一个，看到女人就没命了。这种人，特别需要女人的关心，但是他没有。” 

　　石秀英21岁从嘉兴嫁到杭州，进了运河畔的童家，就开始了艰辛的水上生涯。石秀英的公公是小河一带有名的船老大。童家的船可装20吨货，专跑上海。什么货都装，石子、黄沙、棉布、茶叶、大米，从运输行接了货，石秀英和丈夫、公婆、叔伯妯娌们八九口人，七手八脚把货装上船就出发了。船载满了货，很重，又没有动力，光靠撑篙船动不了，就得背纤。背纤需要全家齐上阵，船上只留两个人把舵。纤绳穿上软竹片，当成纤板，背在肩上，就不会勒痛皮肉。“纤板长度大概在70多厘米，宽10厘米，厚度么，也就5厘米。” 

　　“我们拉纤，3个人拉。”石秀英说，“把纤带斜挎，往肩上一背，嘿呦喂，一声号子，大家齐心合力把纤拉起来。大家劲要往一处使，步子迈得也要差不多，要有协调性。纤有高低之分的，为什么呢？因为大家不是背在一根绳索上面，绳索要分开来，否则要闯大祸的。拉纤，又分为头纤、中纤和尾纤，力气小的在前，力气大的在后。个子低的背纤背得低，个子高的背纤背得高。” 

　　后来我回到上塘河边，观察古纤道遗址碑上刻画的图案，正类似于石老太描述的画面。 

　　石碑坐落在衣锦桥北面左下方长满兰草的花坛里，花岗岩石碑高约1.65米，宽约1.2米， 左边用黑色仿宋体刻着碑文。遗址碑上镶嵌的19寸彩色电视机大小的一块“屏幕”，是在黑色大理石上，用当今最顶尖的电脑雕刻技术，结合手工凿刻手法，印记可细至头发丝。素描的质感，再经画师上色，使原本呆板的画面富有灵动感，与真实场景极为相似。再来看画面呈现的角度，是半山衣锦桥东北面河岸观测的角度，纤夫的一家三口的浮雕，无疑是最吸引眼球的。一个三十光景的大汉，赤脚卷起裤腿，挽着衣袖，身体前倾45度，弯腰弓背，左肩背着纤绳，左手拉紧纤绳，右手下垂，左脚发力稳踩，右脚刚要离地，他的眼睛直视前方，脸上、脖子上，青筋凸起，嘴里还在喘气。他的女人在后面光着脚，任凭纤绳牵住她的左肩，双脚已经沉得抬不起来，头微微昂起，右手擦汗，左手无力地垂在胸前。他们身后，是顶着桃心头的儿子，光着脚丫，小背心敞开像个放牛娃，他的手里还在摆弄竹笛，活蹦乱跳的样子，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！ 

　　如果遗址碑能够配备现代化的声光电等附属设施，那么古纤道遗址碑里传出的声音，无外乎风声、雨声、吆喝声，还有沉重的喘息，粗粗浅浅的呻吟。

　　本文节选自《运河南端觅遗址》一书中的“上塘河古纤道遗址：挺住意味着一切”一文